■ 袁长渭 / 文
从前，社井村属于杭州市西湖区周浦乡管辖。2002年，社井与新塘和上杨村合并成立了周富村，现在的社井村属于西湖区双浦镇周富村的一个自然村。在钱塘泗乡人眼里，与富阳接壤最偏远的就是社井村和金家岭村。因为金家岭地处杭富公路旁，大家比较熟悉，而对于地处富春江边的社井村了解就不多了，甚至去都没有去过，这也包括了我。
实际上，早在唐宋时期，文人墨客从钱塘去富阳桐庐，甚至西去福建江西，无论水路、陆路都要经过社井村，而且，过了社井村就进入富阳地界。钱塘泗乡有一个独特地理情况，也就是一面是山，一面是钱塘江的水。山边的村庄历史比较悠久，钱塘江边的沙地村落历史相对短一些。社井村是一个历史古村，南宋《咸淳临安志》记载，社井归钱塘县安吉乡管辖。
早在秦始皇南巡会稽郡时，一路沿着钱塘江北岸西上，寻找合适的渡口。在宝石山初阳台停留，现在还有缆船石遗址存在；在六和塔这里停留，这里的山名就叫秦望山。一路西行经过社井村，据说还在这里停留喝了社井村的泉水，再往西行至富阳和桐庐交界江面狭窄处过了富春江。
为了了解社井村的历史，不久前，笔者两次到社井村采访，并与村里部分长者座谈，参加座谈会的有徐云松、赵洪根、郑关宝、郑关友、徐国忠、郑和法和缪金华等几位老先生。几位长者介绍说，最早来到社井村的有郑赵徐杨缪五大姓人家，郑家和赵家的历史比较长。据76岁的赵洪根老师回忆，他看到过“文革”前被烧的家谱，赵家是在700多年前来到社井村的。郑家的历史更长一些，南宋末年元朝初年，先辈就到社井村定居了。
一 社井村名字来历
社井村由社井、赵家埭、蚌坞、香樟湾、早烟村、田蓬垅等自然村组成。全村百姓的饮用水全部来自于井水，社井村原来有十八口井，社井的井水清澈甘甜。社井村山上有泉水，但是遇到旱季，泉水会干涸。还有因为泉水含铁量太高，长期饮用对人的身体健康也不利。
社井因为有十八口好井，也造就了社井村特有的商业和社交形式：社井村的大小事儿大多在井边谈成。这和钱塘泗乡其他地方又不一样。社井村有里街和外街之分，里街和外街都比较繁华，外街做的基本都是正规生意，里街做的许多是小生意。外街上大饭店有3爿，里外街小饭店有许多家。
社井村地处杭富江边要道，历来民风淳朴，有乐善好施之风。因为来往人员众多，村里的好心人家出点份子钱，凑在一起用来烧舍茶，这就是社井村村民自发成立的“茶会”。每天都有专人在井边煮茶，供给过往商客、行人和村民饮用。每到清明节，参会的人家还可以利用结余的会钱请会员们吃一餐，叫会餐。社井地处富阳交界处，说话带有很重的富阳口音，富阳话发音“茶”和“社”同音，这也是社井村名字的来源之一。
实际上，在中国社会，以前也大多会在凉亭里摆上茶桶，供过往人员饮用。我小时候去中村部队捡柴火，就在双流大队这里的八角凉亭里喝舍茶。遇到灾荒年份，官府和好人家还会开粥摊，让难民吃上舍粥，填饱肚子，度过灾荒。
我在诸暨袁家村采访时发现，村里有一口老井，井边墙上写着市井的解释。井边是人们洗菜、洗衣服的集聚地，人们还把家里剩余的农产品拿到井边来交易，井边逐渐形成了市场，这就是市井一词的来源。
社井村有多个庙宇，有社井庙、平安庙、圣殿庙等，这些庙宇早就被拆除了，社井庙的位置就在现在跳广场舞的地方，老百姓叫它庙道基。
二 佛殿坞里的故事
社井村里有一条长长的溪流，沿溪流逆流而上，里面就有一个水库——社井水库。早先，时间应该在清朝时期，水库边有一个庙，当地百姓叫它佛殿，这个山坞就叫佛殿坞。佛殿坞里有众多的寺庙房子，据说，清朝时的一场大水冲毁了圣殿坞里的全部房子，佛殿里的栋梁和柱子冲到了现在的大樟树下搁了浅，村民就在大樟树这里建了龙腾寺。
龙腾寺分成三进——前殿、中殿和后堂，龙腾寺有许多和尚。龙腾寺的香火很旺，每年都有许多香客进香。从富春江边到龙腾寺翻过支架岭，有两三里路，道路都用鹅卵石铺就，一路树木葱葱。每到春天，进香的香客骑马的骑马，坐轿的坐轿，车水马龙，人来人往，好不热闹。社井街上还有好多抬桥子、拉黄包车的外来生意人，后来，这些人在社井村参加了“土改”，也成了社井村的村民。
龙腾寺后面就是石和尚山，这里还流传着一个石和尚山的故事。有一个和尚思凡心，与山下一个女子相好，人们都说和尚扒灰，时间一长，纸包不住火，和尚与女子相好的事情被当家老和尚知道了。老和尚大发雷霆，老和尚懂法术，惩罚小和尚变成了一个光头石头和尚，永远矗立在佛殿坞后的山梁上思过自新。站在社井村里，也能远远望见石和尚低着头的身影，那座山就叫石和尚山。《万历杭州府志》中记载：“石和尚山，在县治西南六十五里。高六百丈，周围十里。山巅巨石如僧伽状，故名。”
现在茶山上还有当年龙腾寺寺庙地基一些石磴子和石板存在。
三小和尚大闹燕子山
社井、上杨和新塘三村交界处有一个圣殿庙，庙里有一个远近闻名的大戏台，每到三月初三都要演大戏，十里八乡的都要赶过来看戏文。原本热热闹闹的戏场，有一段时间被附近石矿里的一帮年轻石匠师傅搅黄了。三月三演戏，不仅仅是本地人看，各村百姓还会去请自家的亲戚前来观看。大姑娘小媳妇平时大门不迈，二门不出，到了三月三，都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去看戏。
邻村的石匠师傅们是外地人，离家久远，身强力壮的石匠师傅们也会赶到戏文现场凑热闹起哄，有时会动手动脚吃姑娘们的豆腐。社井村的年轻人看到本地姑娘受欺负，哪里咽得下这口气，就动手和石匠师傅干了架。石匠师傅不但力气大，还会些武功，社井的小伙子们明显吃亏，败下阵来，但心有不甘。
社井村的百姓咽不下这口气，这时，村里族长站了出来。听说十里外何家埠村有个小和尚武功十分了得，一个能打十几个。族长亲自上门到何家埠寺庙里去拜访小和尚，把小和尚请到了村里。三月三的戏文还没有结束，石匠师傅们还是像往常一样气焰嚣张，在舞台边对看戏文的姑娘动手动脚，甚至是故意做给社井村的年轻人看的。说时迟那时快，看到这个情况，来自何家埠的小和尚大喝一声：“不准动手。”就飞起一脚把靠得最近的一位动手动脚的石匠师傅踢倒。为了不伤害观众，小和尚一个飞身跃到了燕子山的山梁上。石匠们一看同伴吃了亏，哪里肯歇，紧追不舍，也追到了燕子山山梁上。小和尚的功夫甚是了得，在燕子山山梁上把石匠们打得满地找牙、跪地求饶。当时演戏的舞台在圣殿庙里，观众都是在山腰阶梯式的龙岗上看戏的，小和尚大战石匠的一台大戏比舞台上的《云中落绣鞋》不知要好看多少。
《小和尚大闹燕子山》这个故事也成了杭州城里各大舞台上演出的戏目。
四算账岭和石蟹洞故事
钱塘与富阳两县交界的地方，有一座山岭叫交界岭。来往钱塘和富阳的生意人，都会在岭上江边一侧的大鸡枫树下休憩，喝一口舍茶，算一算自己这一趟生意有多少可以进账。所以，钱塘富阳两县的百姓，把这一座交界岭叫作算账岭。算账岭边有一股清泉从石蟹洞里流出。
有一天，一位徽州朝奉从钱塘去富阳做生意，路过算账岭，在鸡枫树下的石凳上小歇，发现离鸡枫树几米处有一石洞，洞口清泉汨汨流出，洞内有一只金光闪闪的石蟹。徽州朝奉伸出手去捉蟹，石蟹迅速逃进了洞里。
徽州朝奉做完生意回到了歙县老家，晚上做了一个梦，梦见自家水缸里有一个倒影，这倒影与算账岭山的鸡枫树极为相像。早晨醒来，徽州朝奉感到非常奇怪。第二天，朝奉先生就从歙县径直来到了算账岭山，又见到石蟹洞清泉里的那一只金光闪闪的大石蟹。看到了这一只石蟹，徽州朝奉知道自己今天遇到了大宝贝，想用一根茅草把石蟹从洞里引出来，可是石蟹钻到洞里始终不肯出来。徽州朝奉只能悻悻地离开，到周浦街上撒尿弄堂（泗乡话叫潵熙弄堂）住了下来，准备再想办法。
第三天清早，社井村一位农民去石蟹洞边山上劳作，发现洞里的这只石蟹，拔了山上一根金丝茅草引出石蟹，并把石蟹捉了回来养在自家水缸里。同一天，徽州朝奉也来到了洞口寻找石蟹，听说被一位当地农民抓去，就赶到了他家里，用十担米把石蟹换了回来。社井农民不知道石蟹是宝贝，一听有十担米好换，就高兴地把石蟹换了。徽州朝奉带着石蟹又回到了周浦街旅馆过夜。
第四天一大早，社井农民的母亲起床，用水缸里的水洗脸。不料，这一洗不得了，母亲多年不治的眼疾一下子痊愈了。他们知道这是水缸里养过石蟹的缘故。社井农民意识到这石蟹是个大宝贝，感到懊悔不已，就马上赶到周浦街上寻找徽州朝奉。可惜朝奉先生已经离开了周浦。
徽州朝奉把石蟹从周浦带走，感到有点对不起周浦的老百姓，就留下一只蟹脚给旅馆的主人，说：“东家，感谢您这几天的热情照顾，辛苦您用十缸清水浸泡这一只蟹脚，缸里的清水可以治愈许多眼疾病人。”从此，旅馆主人利用这一只蟹脚浸泡的清水治愈了许许多多的眼疾病人，也为钱塘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。社井农民为此懊悔不已。
后来，潵熙弄堂主人开起了诊所，专门治疗眼疾，在钱塘泗乡出了名。泗乡话“蟹”与“瞎”谐音，“乌子眼睛石瞎”这句俗语也与石蟹有关。
笔者专门去周浦老街走了一趟。现实中，老街上供销社对面确实有一条潵熙弄堂。潵熙弄堂名称来历让人会心一笑，因为老百姓上街内急找不到厕所，就在弄堂里潵熙，潵熙的人多了，弄堂的名字就叫作潵熙弄堂了。弄堂口墙上有简单介绍，弄堂里住着何姓的眼科医生家，150多年前从富阳大源过来的，凭着祖传良方为钱塘和富阳等地百姓治愈了许多眼疾，石蟹就是其中一味清凉解毒的药。
这算账岭山的大鸡枫树、石凳和石蟹洞，在1995年扩建杭富沿江公路时被毁，实在可惜。鸡枫树有几人合抱那么大，那石凳也被岁月磨出了光亮。从那以后，石蟹洞不见了，只留下了石蟹的故事。钱江陵园就在算账岭上。
五闻名泗乡的民乐队
据91岁的徐云松老人和赵洪根老师回忆，早在抗日战争前，社井村就有一支20多人的民乐队，当地老百姓叫它西洋锣鼓队，实际上他们用的不是西洋乐器，而是标标准准的中国民族器乐。两位老人回忆，乐队中有龙头二胡、板胡、锣、大小铲等二十多种乐器。两位老人都认为，西洋锣鼓是戏乐锣鼓的谐音。
赵洪根老师的父亲赵维坤就是其中的一员，赵老师小时候还看到父亲挂在墙上的二胡、京胡和四弦板胡。赵维坤老人活到现在应该有110多岁，早年跟着一个来自福建的名叫早生的乐器师傅学习二胡。早生师傅既是乐器教练，也是乐队的导演，还会编排节目。在早生师傅的教育下，社井村的这支乐队在钱塘泗乡的名气越来越大。由20多位队员组成的乐队，曾经到灵隐天竺去表演过，逢年过节，还会在泗乡的各大舞台上巡回表演。
解放后，社井村乐队还在钱塘泗乡各地举办音乐会。据徐云松老人讲，解放初，铜鉴湖、湖埠、社井这一带叫云泉乡，乡政府所在地在上杨村。上杨村有一个大戏台，社井村就在舞台上演奏现代戏。解放后不久，社井乐队正式改名叫社井剧团，到上泗各村巡回演出。现在社井文化礼堂的位置，原来有个郑家祠堂。社井剧团还在郑家祠堂里进行商业演出，门票为五分钱一张，看戏的人有好几百，演出的节目是越剧古戏《双金花》。
三年自然灾害后，大家连肚子都吃不饱，社井剧团的团员们无心演出，不久剧团就解散了。三十多年前，剧团的许多老人尚健在，老人们使用过的乐器还挂在墙上，这一幕至今还留在剧团成员子女的心中。剧团表演的优美旋律仿佛还在八九十岁的老人耳边久久回荡。
一个村能拉出一个剧团，整合出有20多件乐器的一支业余乐队，哪怕是现在也难以想象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