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朱光明/文
古人惜昼短,劝令秉烛游。可在天一阁,这是一条禁令。
宁波的天一阁是我国现存历史最久,也是亚洲最古老的私人藏书楼。
400多年前,回乡归隐的兵部右侍郎范钦,藏书业已七万卷,决心抽取自己大部分的俸禄,建一座藏书楼。
寻书经六省
范钦(1506—1585),宁波鄞县人,号东明。我们今天走进天一阁,范钦的铜像雕塑旁,看到的第一座仿古建筑“东明草堂”,就是他原有的书房斋号。
范钦27岁考中进士,走上仕途后,先后在湖北、江西、广西、福建、云南、陕西等地任职,从随州知州一路升迁至兵部右侍郎,辗转多地为官,可每到一地都会收集阅读方志,这也许是他为官一方,留心当地文化地理、风俗民情的起点。
2018年,《天一阁藏历代方志汇刊》由国家图书馆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,这其中收集的方志很多都是范家原藏。
范钦爱书,领到薪水后,常常买书。除了买书外,他还喜欢抄书。同为进士出身的丰坊,和范钦是邻居。丰坊的父亲丰熙曾是明孝宗时期的榜眼,家中藏书过万卷,喜好碑帖。范钦得知后,常去丰坊的“万卷楼”抄书。抄好后,拿回家里,当成宝贝一样,细心藏好。抄本是天一阁的藏书特色之一,这和范钦抄书之勤密不可分。
这一段往事被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原创越剧《藏书之家》搬上舞台。其中,“三跪求书”还成了经典唱段,“藏书人二跪求书显忠诚,扪心问苦中作乐何所求……孤藏书一册一卷援为友,忧藏书一籍一典解以愁,喜藏书一匣一箱但为宝,乐藏书一楼一阁且风流”。
藏书有三怕
寻书不易,藏书实难。建成书楼只是第一步,如何避免火、潮、蠹三个“天敌”,还是颇费思量的。
书怕火。天一生水。范钦将藏书楼命名为天一阁,寄托着美好愿望。阁内正前和东北各有一处池塘,四季都盛满水,用来防火。
书怕潮。江南空气潮湿,如何能让书籍更好地保存呢?书藏在二楼,由六个书橱分隔成六个房间的格局,每个书橱下都放了英石(注:是产于广东英德的观赏石,是三大名石之一,西湖边的绉云峰属于英石)以吸收水分,保持相对干燥。
书怕蠹。天一阁开创性地在书中放入七里香,防止虫蠹。七里香又叫芸草,展读图书,芸香四溢,令人心旷神怡,阅读的体验感大大增强。
在天一阁如今收藏的画像中,范钦的谨严之色,让人印象深刻。想到范氏家族因护书而制定的严格家训,仍让人敬仰。
比如,有代不分书、书不出阁;“烟酒忌登楼”“藏书归子孙共有,非各房齐集书橱钥匙,不得开锁”……哪怕范氏子孙如果白天看不完,晚上也必须离开藏书楼,不能挑灯夜读,以避免火灾。
很多学者都想来此一睹阁中的珍本、秘本,为自己的学术研究补充新的材料,却并非都能顺利实现。1673年,黄宗羲登阁看书,并写下了著名的《天一阁藏书记》,此为范氏家族第一次向家族以外的大学者开放。黄宗羲为此感慨“尝叹读书难,藏书尤难,藏之久而不散,则难之难矣”。
有年元宵,范钦邀请宁波的文人雅士相聚天一阁,举办文学沙龙,范钦一句“吟倚鳌峰夸白雪,笑看星驾度银河”写出了书痴的快乐。
和范钦所收藏的七万多卷藏书相比,他的诗歌确实寥寥无几,可因为范钦在藏书史上这一道长长的背影,总是将更多读书人的视野点亮。
盛世修书。1773年,乾隆皇帝诏修《四库全书》,朝廷在天下征集书籍,天一阁献出珍本共638部,被著录的有473种,在全国藏书楼排名第一;次年,朝廷赏《古今图书集成》一部,以示嘉奖,派官员前往天一阁调研考察,下旨按照天一阁建造文渊阁等藏书楼,“阁之制一如范氏天一阁”;1779年,赐《平定回部得胜图》十六幅;1787年,赐《平定两金川战图》十二幅。一个藏书楼频繁得到青睐嘉奖,足以显示其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和独具特色的魅力。
我和天一阁的邂逅是在2016年12月,这年是天一阁建阁450周年。我当时在复旦大学求学,和来自不同国家的30多位学者相聚天一阁,交流学术,为这座古老的藏书楼“过生日”。
这份因文化而滋生的奔赴向往,今日想来,正如诗中所写,“烟云过眼增惆怅,一代风流乐范公”。